第(1/3)页 “国丧”之后的第一天,北京城开了锅一般的热闹。 “国丧”期间,八音遏密,不但金石丝竹,其他一切公共娱乐活动,皆在严禁之列。戏院、书场、妓窦、赌场、烟馆,凡有“营业场所”的,统统歇业;在街头讨生活的,譬如打把势的、说相声的、变戏法的,亦全部匿踪。 酒楼的生意,也大受影响,有的东主,为免白费灯油火蜡,索性上了门板,替自己和伙计们放了长假。 因此,这一百天,照某些人的话说,就是“整个北京城,都淡出鸟来了”。 打今儿个起,还是那些人的话,“好,鸟出笼了!” 平时——当然说的是“国丧”之前,八大胡同的“姑娘”们,从第一等“清吟小班”,到次一等的“茶室”,再到最末等的“窑子”,都是巳时——即上午九点、十点起床,然后慢慢儿的梳妆打扮,第一批客人,得午饭前后,才会上门,正经的热闹,得等到差不多晚饭的时候才会开始,然后一直持续到深夜。 今儿个不同了! 天还没亮,“姑娘”们就起床了,一边儿呵着气儿暖手,一边儿开始细细的梳洗、打扮。 天蒙蒙亮,那些挎着竹篮,穿房入户,贩卖胭脂水粉以及绢花儿之类的小首饰的小贩们,就登门了。 早饭刚过,第一批客人,探头探脑的露面了,彼此相见,立即欢声笑语,间杂着各种打趣、感慨,其中有那实在猴急的客人,涎着脸,要求蠲免了前头的种种花样,直接拖着“姑娘”就滚到了炕上…… 很快,八大胡同——小李纱帽胡同、朱茅胡同、王广福斜街、胭脂胡同、石头胡同、陕西巷、韩家潭、百顺胡同……软红十丈,声色缱绻,浓腻的化不开了。 赌场、烟馆,情形仿佛,也是早饭一过,赌徒、烟鬼,便络绎而内,不过九、十点钟,大小场馆,便已“客满”,大呼小叫的大呼小叫,乌烟瘴气的乌烟瘴气。 戏院、书场,都开“早场”,场场爆满,每一场都成了“大响档”,来的稍晚些的,就只好“明儿请早”了。百日之后,第一回和“老乡亲”打照面儿,唱戏的、说书的,个个抖擞精神,使出了浑身解数,场子里头,轰然的叫好声,此起彼伏,不绝于耳,连在场子外头,都听的清清楚楚。 饭馆、酒楼,倒没有提前开饭的道理,不过,人家其实更忙——几天前就开始备料,前儿个就开始接受预定了。今儿个,但凡有点儿名气的饭庄子,不论午饭还是晚饭,包厢和好一点儿的位子,巳时未过,便都已经定光了。 说起来,“国丧”,北京人是司空见惯了的——皇帝、太后都在咱北京,这两百年下来,过些个年头,就得来一次“国丧”,不出奇。可是——莫说年轻人了,就是老人们,也不记得,有哪一次的“国丧”,期满之后,热闹的如此不堪啊! 远的不说,就说咸丰爷的“国丧”吧,过去还没几年,大伙儿都是记忆犹新的,百日之期到了之后,北京城也热闹,但那个热闹,是慢慢儿起来的,总得花上个十天半月的,市面才能恢复到“国丧”之前的模样,哪里像这一回,第一天就……迫不及待? 就跟那什么似的……嘿,“一块儿做了一百天的牢,一块儿刑满释放!” 还有,这个热闹劲儿,简直跟过大年似的,咸丰爷“国丧”期满后的那个热闹,是怎么也比不了的呀! 有人说,怎么好拿咸丰爷的“国丧”来比呢?那个时候,北京是刚刚闹过“祺祥政变”;北京以外呢,长毛、捻子、回匪,遍地的烽火,大伙儿是既没有那个心情、也没有那个闲钱来凑这个“热闹”啊! 有人说,今儿个的这个热闹劲儿,也就乾隆爷那会子才会有吧! 有人说,这话说对了!这份儿热闹,只能现于太平盛世!——由此可知,太平盛世经已降临了!嘿,你们说,打咸丰爷“国丧”那会儿算起,这才几年工夫啊! 有人说,是啊!说起来,咱们“上头”主事儿的那位,还真算是个有本事的呀! …… 这些议论,都在市井阛阓,朝堂士林的看法,和小民并不完全一样。譬如,福建道监察御史王世开,就很看不惯这副热闹不堪的景象。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