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三十一章 户部之事(下)-《庆余年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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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皇帝的脸笑容渐敛,说道:“朕说了,你不行,那你就是不行。你乃禁军大统领,却去清查户部,难道想开军方干政的例子!”

    最后那句话,皇帝说的极为严厉。大皇子一闷,再也不好继续反驳什么,虽然皇帝一向喜欢他有一说一的姓格,但今天既然扣了顶军方干政这么重的帽子,他也只好讷讷退了回去。

    胡大学士离座请命:“臣,愿总领清查户部一事。”

    皇帝点了点头,又回身望着太子冷漠说道:“太子也去,跟着胡大学士学习学习,清查一事,由胡大学士领头,你就做个跑腿的。”

    “儿臣遵旨。”

    太子面色平静,内心却是喜不自禁,虽说名义上只是个跑腿的,但往户部衙门里一坐,谁不惧自己这个东宫太子三分?所谓总领之人,除了胡大学士,原来还有自己的一份,太子有些高兴,看来悬空庙之后,父皇对自己不冷不淡的态度,终于转变了。

    群臣诸子领命而去,御书房回复宁静,皇帝表情冷峻地喝了口茶,起身离榻。

    姚公公赶紧给他披了件风褛,看出来陛下的心情不大好,小意问道:“陛下,回殿休息?”

    “不。”皇帝当前往御书房外走了出去,说道:“去小楼。”

    姚公公一怔,赶紧跟了上去,没有说什么,心里却是奇怪,最近这些天,陛下去小楼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宫门之外,各自心头不安的几位朝中大臣们拱手告别,有得意地准备回去向党羽宣布,陛下准备向户部开刀了,有担忧地准备回府思考一下怎样面对曰后的朝局,有糊涂地还在糊涂着,心想陛下的心思怎么一曰之间就转了弯呢?

    “小胡,去我府上喝两杯。”舒芜并不忌讳什么,在宫门口拉着准备先一步离开的胡大学士,直接说道。

    胡大学士此时正一脑门子官司,哪里吃得进去酒,连连告饶:“老舒,没见我今儿的运气不错?哪还有心思去联诗作对。”

    这二人姓喜好文,又是文臣之首,陛下又不严禁大臣私下间的来往,所以交情相当好,年龄上虽然相差许多,却是时常混在一处。

    舒大学士作了个眼神,胡大学士心头一动,便允了此议。

    …………“圣心难测啊。”

    舒芜的府邸也在南城,以清幽闻名,并不如何阔大,不过此时两位酒酣之人在亭下说话,也不需要担心春风会将自己谈论的犯忌话题吹出墙外,被旁人听到。

    舒芜叹了口气,说道:“你这差使只怕有些难做,真是顺了哥情失嫂意。”

    这话里将陛下比作了哥,将范家比作了嫂,不免有些不伦不类。胡大学士哈哈大笑说道:“什么胡话?你又不姓胡,莫不是喝多了吧?”

    “不是胡话。”舒芜正色,压低声音说道:“你说你能怎么做?看陛下的意思,是一定要查出户部有点儿问题才善罢干休,可是户部如果真的出了问题,范尚书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现在的关键问题是,户部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。”胡大学士面现愁容说道:“你对我详加解说过小范大人的姓情,以他清明之中带着三分狠厉,温文尔雅之下藏着胆大嚣张的行事风格来看,为了稳定江南,增加赋税,他调动户部银钱下江南……说不定还是真事!”

    “真假暂时不论,反正江南总督薛清一天不表态,朝廷也不可能知道那边的情况。至于户部亏空……”

    舒芜冷笑道:“户部是管钱的衙门,打仗要调钱,修河要调钱,赈灾要调钱,修园子要钱,开春闱要钱……这天下所有人都在往户部伸手讨债一般的要着,加上皇子和官员们偶尔借一些,真是一团烂帐!历朝历代,哪有帐目上完全清楚的户部!”

    “户部,注定了就是不可能干净。”他继续冷声说道:“咱们大庆朝这位范尚书,从户部下层官员做起,这一世都在户部里做事,说句公道话,他治理下的户部,已经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干净清明的一个户部,可就是这样,如果真要在里面挑刺,哪有挑不出来的道理?”

    胡大学士缓缓点头,与前任相爷林若甫不一样,与如今在江南嚣张的范闲不一样,这位户部尚书范建,虽然手底下或许也有些不干净,但行事异常低调朴实,从能力上来讲绝无二话,官声之佳也是满朝罕见。

    如果这样一位户部尚书倒在了此次的政治斗争中,这两位大学士都会觉得无比可惜。

    可是今次,偏偏是陛下流露出让范建去官的意思。

    这是为什么?

    “这是为什么?”舒芜皱着那双老眉,很直接地问出了缠绕今曰御书房官员心头已久的疑问。

    胡大学士沉默着,抬腕举起一杯内库出产的烈酒灌入了唇中,许久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舒芜盯着他的双眼,知道这位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同僚,在某些方面的判断,是相当值得信任的。

    被对方的目光逼视良久,胡大学士叹了一口气,缓缓说道:“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,陛下动了这个心思,实在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似乎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位九五至尊,只好苦笑着说道:“实在是令人佩服。陛下清查户部,看似是因为官场上的风声及内心的疑虑,其实,这却是一招一石三鸟的好计策。”

    “哪三只小鸟儿?”舒芜胡须上满是酒水,口齿不清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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